温西

WB@潦草蝴蝶

【太中】你像我的灵魂

前段时间wb的点梗

非典型灵魂伴侣paro


“哪怕是一个字,一个眼神,让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死了,或者说,让我知道你爱我,这样我就会幸福。”    ——巴勃鲁·聂鲁达,《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将刚煮好的茶端到太宰先生旁边的桌子上,他正靠着窗边的玻璃小憩,但他应该没有睡着,我几乎没有见过他真正睡着的时候,但这与我无关。他坐在轮椅上,月光笼罩着他面部的轮廓,衬衫搭在扶手上,绷带充当了他的上衣,只露出一小片胸前并不算完美的皮肤,此处的不完美指的是他身上有一些细小的伤痕。我在昏暗中看到从绷带处隐约显露出来的,他左侧胸口的字。

前两年刚打完仗,近些时候才太平些,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经也参过军,身上才会有那么多疤。

 

太宰先生听见白瓷的杯底与桌面碰出的一点声响,于是睁开了眼睛,对我笑着说,“敦君辛苦了哦,放在那里就好。”

我有点惶恐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太宰先生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我就退出了房间。不知为什么,面对太宰先生的时候,我总有些紧张,啊不,比起紧张,用“害怕”来描述更为准确。太宰先生有副好相貌,可身上总有股阴郁的气质,盯着我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却总让我觉着脊背发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院长曾说过我的直觉总是很准的。

 

别墅里的仆人们总是爱说些闲话的,我曾经听他们说过,太宰先生的胸口上有个名字,那个人便是他的“灵魂伴侣”。

 

 

 

仍然记得年幼时第一次听院长说起过“灵魂伴侣”这个词,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注定受彼此吸引的,他们在二十岁生日那天会知道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的名字。我不解,于是问:如何知道?院长说,那个名字会出现在人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我今年刚好二十岁,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并没有什么命定的灵魂伴侣,而另一个于我而言更重要的事实是,我口袋里剩下的钱甚至不足以去买顿茶泡饭。

 

这个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机会。说起来,还得感谢我在打工的那个饭馆的老板允许我去帮忙,那天我给客人上菜,看到客人的脸时却不禁将目光多驻留了一会儿。那位青年生得极漂亮,面庞如明月光,棕色微卷的发,与头发同色的眸。很可惜的是,他坐在轮椅上,并不能自己行走。那位先生在看着别处,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当时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听到我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便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他轻笑了下。饿了吗?他问。我看他刚好点了茶泡饭,我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刚准备开口说,真的很对不起,我马上就……

没想到的是那位先生让我坐下,更没想到的是,他会对我说,“一起吃吧。”

 

后来我曾经问太宰先生为什么会雇佣我,而他说,因为我大口吃东西的样子很像一个人。那个人十五岁以前都在外面独自生活,直到被他的家人找回来,但总也改不掉吃东西很快的习惯。

 

 

我离开太宰先生的房间后一直在想方才在太宰先生胸口上瞥到的那个字。

なか,一个“中”字。

别误会,虽然我叫中岛敦,名字里的第一个字也是“中”,但那必然不可能是我。

其实我完全无法想象有谁能成为太宰先生的灵魂伴侣,我也并不认为会是太宰先生口中愿意同他一同赴死的美丽女性。我也曾听说,太宰先生有过一段婚姻,但最终他们分开了,但说实话,我很难想象太宰先生能真的爱什么人,他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咳,可他是我的恩人,毕竟他赏我一口饭吃。

 

 

我是听说过那个人的,我曾看过他的照片,照那张相片时那个青年才十八岁。

 

我站在三层的楼梯处,看见前方墙壁上挂的一幅抽象画,蓝色的苍穹,红色的藤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说实话,每次看到这幅画时,我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被吸进去了一样。那些扭曲的线条,那些鲜艳而诡异的色彩,心里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好奇,想看,又不敢看。

这次仿佛又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我的目光无法停止地落在那幅画上,它就像一个黑洞,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所有物质吞没。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不能过去,过去了我就死定了……但我的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向那幅画走去。

接下来发生了些什么。

我的眼前天旋地转,我清楚地知道,我的一只脚踩空了,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倒去,但我还在惦记着中午省下来的半碗茶泡饭,本来想一会儿热着当夜宵。

 

 

有人在摇着我的肩尝试叫醒我。

 

我睁开眼睛,头痛,浑身酸痛,并且发现自己正躺在楼梯的角落里。是太宰先生的家没错,只是这楼梯上的地毯看上去似乎样式不大一样了。我正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才发现旁边蹲着一个人。他正在看着我,似乎有些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是你?”我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是那个人,照片上的那个人。

 

尽管那张照片看起来岁月已经久远,但我仍然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人的轮廓。美得如此有攻击性的人,想不记住都很困难。

 

“我?你认识我?”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啊不……也算是……其实……”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作答,他向我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纤细而修长,被黑皮手套包裹着。

我将手递了过去,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要让森先生给你检查一下吗?”他说,“我一来就看见你躺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额头的位置,“你这里出的血都已经干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一碰果然很痛,并抹了一手的血渣。这其实很正常,我想,毕竟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能活着已经很好了。活着很好,受点伤其实没关系,因为活着就能继续吃到热乎乎的茶泡饭,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说,“没关系的,一点小伤而已!谢谢您!”

 

我并不知道他口中的“森先生”是谁,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时隔多年,他的容貌未曾有半分变化,这是更加令我困惑的。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你确定没事吗?”

我摇摇头:“没事的!”

他看我讲话依然中气十足,也就放下心来。而我这时才注意到,就在我脚边不远处有个包装漂亮的盒子。

“嗯,那……”他将那盒子从地上提了起来,并且递给了我,我透过那盒子表面的透明塑料板里看到了一个做工精美的蛋糕。

“你把这个给太宰吧……”他才反应过来些什么:“哦对了,你应该是在这里工作的吧?不过以前好像都没看到过你啊。”

“诶?”我挠了挠后脑勺:“可我已经来这里三个月了……”

那位漂亮青年立刻笃定地说,“不可能,这里的老仆人我都知道名字,工作一星期以上的新仆人也都面熟。”

“但我刚才还给太宰先生送了红茶去他房间里……”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吞没在我眼前的那幅画里。

 

这幅画真的太诡异了……

 

那位先生看起来显然也很困惑:“你叫什么名字?”

“中……中岛敦……”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正巧那时太宰先生出来,眼前的一幕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太宰先生很年轻——哦不,我不是说几多时前见到的太宰先生很苍老,他的容貌似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状态的区别——而且他是和一个漂亮的姑娘一起走出来的,那姑娘揽着他的臂弯。他站在二楼,与那姑娘谈笑甚欢,而下一秒,他看见了我旁边的这位先生,我旁边的先生显然也在看着他。

太宰先生为什么没有坐着轮椅呢?他的腿不是动不了了吗?

太宰先生为什么会……

 

有很多的疑问,然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似的,他的眼里好像就只有我旁边的这位先生。

 

“晚上十一点三十九分,”太宰先生看了眼手表,“中也,再过二十一分钟,我的生日就过去了诶。”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今天我哥带我见重要的客人,我能现在从城里赶回小镇已经很不错了。”他的目光落在太宰先生旁边的姑娘身上,“再说,你也不是有人陪了吗?”

那先生没再说话,他将蛋糕塞进我的怀里,对着还处于懵然状态的我说:“都吃了吧,是你的了。”

我发誓我丝毫没有想卷入这场满是硝烟的战场,而那先生转身就走了。太宰先生看了我两眼,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附在漂亮姑娘耳边说了些什么,漂亮姑娘就十分惋惜地与他贴面告别。

 

“你是……”他从楼梯处走下来。

“我……您……”

怎么……回事?

太宰先生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要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近:“私闯民宅,是要去坐牢的。”

“我是您雇来的……”

他听到这话轻笑了出来,“我并不是那种会捡流浪小狗回家的人。”

我还没说话,他就又补充道,“哦,某只小狗除外。”

“您和刚才那位先生……闹矛盾了,所以您心情才不好的吗?”我小声问。

“怎么可能,我是不会和小狗生气的。”

 

他盯着我磕破的额头看了几秒钟,他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没办法,如实说道:“刚才给您送完茶后,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太宰先生沉默几秒,笑了下:“所以……要找医生给你看看吗?脑袋摔坏了可是很可怕的哦。”

“……”我忙摆摆手,“不不不不不用了!没事的,是小伤。”

“那你家在哪里?要叫人送你回去吗?”

“我……”我说,“我并没有家。”

“无家可归吗?真有意思。”他接着问,“你刚才说,是我雇你来这里工作的?”

“是的。”我点头,“您大概也是看我无家可归,才……”

“看来你确实需要一个医生,”他说,“正好这别墅的主人会一点医术,很擅长用手术刀杀人,不如让他给你开刀看看。”

“等等……”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手忙脚乱地问:“今年是什么年?”

太宰先生微蹙眉,然后他说了一个年份。

 

怎么会呢?今年难道不是……

 

我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面颊上火辣辣地疼。这样梦一般的遭遇,居然被我遇到了。

 

太宰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会安排人送你去看医生的,放心。”

 

“不,太宰先生,我……我确实是您雇来的,只不过是很多年后的您……”我实话实说。

 

 

他抱着臂,倚靠在墙壁上俯视着我,眼神中似乎也没有匪夷所思。

“哦?”

“那你说说看,未来很多年里我都发生了什么事,说得准的话我就让你留下。”

 

可您又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又怎么知道我说得准不准呢。

 

“您……”我闭了闭眼:“后来……”

他正在等着我的下半句话。

 

“和刚才那位——就是中也先生——结婚了!”

 

 

 

 

我在很多老仆人的口中听说过中也先生的名字,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广津先生——广津先生是这个别墅的管家,听说他这管家当了大半辈子,终身未娶,也无子女。那些老仆人说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总是发生口角,甚至还有传闻说是他把太宰先生打到半身不遂,不过当然,因为这个传闻太过离谱以至于我一个字都没有相信。我来这里的时间还短,所以故事也就听了三分之一。我知道这两个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跑去太平洋对面的某个国家登记结婚了,他们共度了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后来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琐事分开,而他们离婚后,太宰先生的双腿在一次意外中受到损伤自此只能依仗轮椅度过下半辈子。中也先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形象,直到我在整理太宰先生的桌子时,发现夹在诗集里的照片。

那位先生是不可说的,是不能提起的,他的名字仿佛已经变成了过去式,像落叶埋在土壤里那样,埋在了旧日的时光里。

我只是好奇,灵魂伴侣,不应该是携手一生的吗?为何他们会分开呢?只可惜院长已经去世,是我亲手为他捡的骨渣,他的骨灰入土为安,再没人能给我答案。

 

 

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搞清楚了至少一点,那就是我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过去的世界。正常来讲,至少,按照小说里写着的那样,我应该努力尝试找到回去的办法。对此,我真的毫无头绪啊。我即使把头撞出鸽子蛋那么大一个包,也想不通我到底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莫非是跟那幅画有关?但我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太宰先生说,那是从一个法国收藏家里买来的,价值二十万欧元。二十万欧元,那是多少日元,我都不敢做这个换算。

没错,太宰先生还是让我留了下来。不用推测就知道,这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今天是太宰先生二十岁的生日,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灵魂伴侣是谁呢。

我没问出口,只是离开之前,太宰先生说,“敦君是吗?那这样的话,你暂时先就和广津住一楼那边的房间吧。”

我点了点头。

“现在已经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转身就要走,结果太宰先生又叫住了我。

 

“诶等等……”

 

我转身。

 

“人可以走,他做的蛋糕留下。”

 

我默默把蛋糕放在地上,然后又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广津先生看起来年轻了一些,询问了我的名字和家庭背景后让我去找与谢野医生处理一下伤口。在与谢野医生那里,我见到了年仅八岁的小镜花。她小小年纪,性格却极安静沉稳。广津说她是尾崎小姐收养的孩子,像亲妹妹一般待着的。我从他那里得知,这别墅的主人姓森,是太宰先生的远亲,而尾崎小姐是这位姓森的男主人早年的密友。

我心想,这家人的关系真是复杂啊,他们没有什么血缘的连结,却可以被称为是一家人。

 

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发现中也先生其实来得频繁,主要是尾崎小姐常常邀请他来做客。一来二去,他都眼熟我了。有时见着我,他都会和我打个招呼。

 

有时他会带给我热乎乎的三文鱼饭团,中也先生真是个好人啊,我想。

 

 

 

“你居然说我会和那个漆黑小矮人结婚?告诉我马上世界末日来了都比这要可信吧?”太宰先生今天第三次这么对我说。

“是真的,您不相信吗?”我在学着修剪花瓶里的花枝,但我总将它们搞得一团糟,通常这个时候芥川就会过来把我臭骂一顿,但今天他出去采办,没空管我。哦对,芥川也是在这里为太宰先生办事的人。

“哇哇,怎么可能?”他语气夸张。

“您不喜欢他吗?”我这样问。

他哑然了片刻,看起来我问了一个最正确也最糟糕的问题。活了二十年,我从未体验过“喜欢”这种感情,但我也知道,“喜欢”这种事情是最不应轻易问出口的,也是对于某些人来讲,最难说出口的话。太宰先生,中也先生,或许都是某些人之一。

 

“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敦君?”

我很紧张,因为我知道得真的很少。

“我……您想知道什么呢?”

反守为攻!Yes!

他沉默之际,开始拿起水杯喝水,我却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我见到太宰先生的时候,他和中也先生分开已经四年,但他的无名指上依然戴着戒指。

 

“您以后,应该会很爱他。”

太宰先生差点把水全都喷出来,但他为了维持自己的风度忍住了,后果就是他呛得要死。

 

我赶紧跑过去:“太宰先生!您没事吧!”

 

 

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时日,突然觉得待在这个时空也没有什么不好,在原来的那个地方,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和现在这样有什么分别呢?有时我是有些埋怨院长的,因为他把我一个人丢下了,但午夜梦回时,偶尔,或者经常,会想念他。他于我如同父亲。而我,确确实实是未曾体会过父爱的。想到这里,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如果现在去孤儿院的话,是不是能够见到院长呢?

我很快就决定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我想明天就去,但意外总是先于明天。

 

某天夜里的枪响就是信号,无数的流血开始了。

 

我从不知道这座别墅的主人是随行某军团的医生,从不知道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与谢野小姐,还有芥川,有一天他们也会踏上那个真正充满硝烟的地方。

直升机的螺旋声让我从睡梦中惊醒,中也先生踹开了我房间的门,让我去别墅的地下室里躲着。

半个小时后,我待在地下室里看到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一同回来。外面依然有着那样、那样巨大的声响,而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我看见太宰先生的手掌上有血,但他还是握着中也先生的手,他们两个人和彼此对视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感觉自己在地下室昏暗的角落里发光。

 

后来他们都离开了家里,但我在那期间又听说太宰先生负伤,濒临死亡,术后太宰先生伤口感染发高烧,几次心脏骤停五秒,把中也先生吓了个半死——好吧这里应该是夸张了。正是需要人照顾之际,芥川让我也跟来一起住军队的帐篷,我本来是想拒绝的,我承认我很怕死,为了活下去我愿意做很多努力,我会努力工作,努力地去挣买一碗茶泡饭的钱。

我是害怕的,子弹擦过我的耳旁,我的身体都在颤抖,一个人就好,哪怕来一个人就好,抱一抱我。好像那时候,确实有一双手将我捞出恐惧的深渊。芥川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在冰冷的地上,他会说我“胆小”、“没出息”、“毫无用处”,被他这样骂着,我忽然觉得手没有那么抖了。我忽然好佩服太宰先生他们,他们是如何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的呢,还有中也先生,尤其是当他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被流弹扫到肩膀时。我无法想象,在人的身体里凿出一个洞是怎样的疼痛。

什么时候可以退缩呢?

太宰先生说,“中也永远都不会写这两个字,活到死都不会做这件事情。”

我很想说,其实您也是,面对很多事情,您也从未退缩过,正是因为这样……您的胸口上才会出现他的名字。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如此强大?为什么有的人不会害怕死亡?他们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不会想着:如果有人来帮我就好了,哪怕有一个人来帮我也好。

 

但我不知从某个时刻起,发觉即使如太宰先生或者中也先生也会有害怕的东西,他们总是格外地,格外地关注着彼此。他们受了什么伤,彼此都知道。

 

我躺在简易病床上,受了一点惊吓之后我开始发烧,不断出冷汗,睡了一觉之后感觉好了一些,闭着眼睛,疲惫得不想醒来。

旁边是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在讲话。我知道太宰先生就躺在我隔壁,中也先生在他身旁。

 

我听见其中一个人开口问另一个人:“你会紧张吗?”

“紧张什么?”

“如果我死了,中也会难过吗?”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为什么?”

“只伤到肋骨,不会死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那中也可以终身不嫁吗?”

“……你什么意思?”

“毕竟我是替中也受的伤呀。”

“你活该,我又没叫你替我挡。”

“哇,好痛。”

“啊,哪里痛?”

“骗你的。”

“再开这样的玩笑就杀了你。”

 

“好吧,我换一个问题,我不死的话,中也可以一辈子念着我吗?”

 

长久的,长久的寂静。

 

中也先生说,“可以。”

于是太宰先生得寸进尺地说,“中也,要和我结婚吗?”

 

我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我伤口很痛,中也要哄一哄我才行。”

 

隔着一张帘子,我看见两个人的剪影。我看见中也先生安静的侧脸轮廓,他还是说,“可以。”

我看见他们的剪影在某一部分重合,他们在接吻。

 

我重新闭上双眼。

 

 

“中也不知道,有人在很早以前说我们两个会结婚诶。”

“哈,谁?你会信?”

“我信。”太宰先生的声音很哑,“我信得要命。”

 

 

太宰先生说起情话来夺人性命,我是见过的,多少女性为他倾倒,但我几乎从未见过他对中也先生说过。

 

 

“其实你就在最靠近我心脏的位置。”

“不要因为你的肋骨受伤了就说这么肉麻的情话。”

“是吧,我也觉得。”

 

中也先生睡着了,他就睡在太宰先生的床板上。那时太宰先生轻轻开口:

“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发现了一件事,是我永远都会对一个人拥有无尽的眷恋。”

“这句话我曾经觉得,我要永远藏在心里的。”

 

 

这真是使人困惑。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呢?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后来会分开。

 

 

我没有机会再了解更多的他们的故事。

当我将小镜花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疼痛。我在想,原来身体被凿出一个洞是这样的痛,它被具象化,不再只是局限于我的想象里。我了解到了这种疼痛,迎接我的可能是白昼落尽的良夜。我却感到无比开心。我也终于保护了什么人,如同太宰先生保护中也先生那样,也如中也先生守护太宰先生那样。

 

那预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我在一片薄暮中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仿佛一个幽灵。我的面前是一幅画,那幅在太宰先生家里挂着的画,在那旁边站着一个戴着白色绒帽的外国男人,看到他的脸,我不禁感慨他简直和芥川一样苍白瘦削。

他说他来自俄罗斯。

 

“费奥多……”我没记住他的名字。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声音很温柔,但这并不妨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

“陀思……什么夫斯基……抱歉……”

但是俄罗斯人的名字为什么总是这么长呢?

 

他不说话了,我感觉他可能很无语,但他不说。

 

“你待在这里够久了,这是个错误,我现在要把你送回去。”他重新开口。

“什么?什么错误?”

“你误入了书的另一页。”

“误入……”我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是说那幅画?但是书页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通往另一个时空的入口。”

“那……我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那只是这宇宙中无数世界的其中一个。”

 

他似乎不愿意再多解释些什么,只说我该回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回去?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回去。

 

只见俄罗斯男人指尖轻触那幅画,于是那幅画不断变大,直到成长为一扇门的大小。

他领着我走了进去,这入口连接着望不到尽头的隧道。

 

隧道里很黑,为了给自己打气,我就想着和他说说话。

我问他,“你知不知道‘灵魂伴侣’?”

他不作答。

“灵魂伴侣明明都已经是灵魂伴侣了,为什么有的人还会分开呢?”

他还是不作答,只是不知何时手里燃了一把蜡烛,于是隧道不再黑暗,过了片刻,他将那蜡烛递给我。

“你觉得什么是灵魂伴侣?”他问。

我回答不出来,他就继续说,“拥有同样的呼吸吗?拥有同样的心跳吗?”

“大概……不是这种?”我就说,“我认识两个人,他们明明都很喜欢彼此,但就是不肯说。”

男人道,“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

“但他们最后还是分开了。”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所有的灵魂伴侣都会在一起的,”

“诶?为什么?”

他只讲道,“有的人能共享死亡,但却不能共享时间。”

 

我接过蜡烛,神奇的是蜡烛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闻了就让人昏昏欲睡。等我再睁眼,我还是靠在楼梯的角落里,一摸额头,一手血渣。

 

不同的是,别墅内的装潢又变成了我去往另一个时空以前,而且现在已经是白天,想必是次日白天。

 

我将自己收拾干净,处理完伤口就发现别墅里多了一个人,是小镜花,她从东京回来了,管家正领着她往她的房间走。我远远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心口忽然生出一股喜悦,有一种想哭的心情,尽管在这个世界里,她不认识我。

 

我敲了太宰先生房间的门。他已经醒了,或者说他没睡。他穿着睡衣,眉宇间都是淡漠的笑意。

他回过头来,展露出一贯的笑颜:“早安哦敦君,昨晚睡得怎么样?”

不知为何,我觉得太宰先生知道些什么。我说,“还……还好。”

太宰先生伸了个懒腰,从轮椅上站起来,自己去衣橱里挑衣服。我为了确认这个事实揉了三次眼睛。

“您……您……”我半天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您……可以自己走啊。”

“对啊。”太宰先生语气轻松地回答说。

“那您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他穿好衬衫,重新坐回轮椅上,“敦君,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有一把轮椅是多——么方便。”

“这个……”好像也挺有道理?

 

“早餐要给您端上来吗?还是您下去吃。”

“下去吧。”他说。

 

于是二十分钟后,太宰先生坐在轮椅上就着餐桌吃早餐。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您真的能接受大家都说您是残疾人吗?”

“无所谓啦。”他咬了一口培根鸡蛋三明治,“他们也没说错。”

“啊?但是您的腿明明……”

“敦君,”他打断我的话,目光却落在别处,“其实我真正的残疾不是在轮椅上度过我的下半辈子。”

他的眉宇间流露出一瞬的孤寂:“但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个残疾的人。”

 

我没有太懂他的意思。

那时老唱片里的音乐断了,于是他叫管家又换下一首。

 

我正准备去投喂院子门口的几只小猫,太宰先生依旧望着窗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的到来。

他轻声说,“敦君,你知道灵魂伴侣吗?”

我不知如何作答,他的眼里染上一点笑意,好像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不是都看见了,听见了吗?”

我的眼睛微微瞪圆:“您……”

 

恰逢此刻,一人将别墅的大门踹开,差点把我吓死。但很快,我就由惊吓转为惊讶,因为我见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后面就不详述了,因为我去喂猫了,但我确实听见那个人浩浩荡荡地对太宰先生说,“听说你残废了,老子来给你上柱香。”

 

 

 

END.


最后太宰说自己真正的残疾不是在轮椅上的那句其实灵感来源于一个法语电影

The intouchables

很忐忑,我感觉人家点的梗和我写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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